开宴了,梅显瞟了因个高又仪态端正,在一群勾着脑袋的旁支子弟中鹤立鸡群的梅容一眼,并没说话。其他人一贯只当做没看见梅容,刚好大家族都是“食不言”的,这沉闷也不显得太突兀。
若一直这样无声吃喝,就还算顺利,偏偏梅寰那长不大的,喝了几杯酒晕了头,忘记父母叮嘱,就爱撩一撩梅容,像有强迫症,不然浑身不舒服。
梅寰端酒杯过来道:“阿野,怎么不喝酒?”
梅寰不敢骂自家父亲生的胡子为杂种,却硬赖着说“阿野”是梅容小名,谁纠正都没办法。时间长了,连梅显都叫他“阿野”,好似他真给梅容取过小名一样。
梅容这三年在梅府什么情况没经过,若有一天梅寰好好叫他“三郎”或名字,他反而不习惯,就保持和熙如春风的微笑,风度翩翩站起身,俯视梅寰道:“大哥好!我还小,不能喝酒!”
梅寰一噎,抬头看着比他还高大半个头的家伙,又不能说他不小……人家的确才十二岁。
——你是故意站着的吧!显摆你高啊?
——和大哥说话,怎么能不站着呢?我可不是不懂礼貌的人。
两个人瞪来瞪去,眉眼官司乱打。
梅容笑容得体,可那湛蓝的眼睛里饱含妖光。梅寰气得咬牙切齿,好悬这两年吃了无数暗亏,总算学精乖了,再说他也从不当众过分挑衅,只小声撂下一句狠话:“有你求我的时候呢。”
梅容依然微笑以对:“也许,你慢慢等。”
梅寰一拳头打进棉花里,这滋味很不得劲。再看大家虽低着头,可都悄悄摸摸偷看他们,竖起耳朵听。梅寰有意道:“父亲给大姐和我都定了婚事,阿野,你也十二了,没几年也要议婚,不过……”梅寰上下打量梅容,目中毫不掩饰地鄙夷,“只怕没哪家能看得上你,你的婚事嘛,太难办了。”
梅容还是笑:“大哥一直为我操心,我心领了。”
梅寰气得肝疼,咬牙从齿缝里蹦出一句:“我当然操心,一定不会让这事永远难办下去的!”赤果果的反话,当谁听不出来呢?
不过梅容不在乎,依然言笑晏晏:“多谢大哥!”
“呸!”梅寰啐口痰,这是气急败坏啊,大大失了世家子弟的风度了,不过因啐的梅容这个胡子,大家就轻易原谅了梅寰的失态。
因提及梅宜婚事,梅容鬼使神差看了眼屏风缝隙,瞧见大姐梅宜脸色苍白,不知为什么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难道,是婚事不如她的意?
梅寰呸完,见梅容神思恍惚,还以为吓到他,觉得胜利,得意洋洋走了。
……
冬至家宴之后就是新年,梅容一直想找梅宜问一问她为什么脸色难看,却没见到她。一直到宫中一纸诏书,册封梅宜为三皇子妃,梅容才知道为什么了。
成为皇子妃虽听着风光,可对梅家来说却不算一件好事。因为梅显曾有个小姑姑正是光启帝的梅皇后,却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光启帝的五弟天授帝即位后,虽不杀梅皇后。可梅皇后又不能做太后……宫里拱着个年轻的嫂嫂像什么话?梅皇后不得不绞了头发出家,在静业寺了却残生。
梅显的父亲,当时的承恩国公极心疼这个幼妹,常在一些场合抱怨天授帝不仁,没两年就在一次皇家行猎中被冷箭射死。当时梅显就在旁边,亲眼见父亲横死。
一个国公惨死,却随便整治了一个家奴背黑锅,不了了之。
梅显降级承爵成了承恩候,胆子给吓破了。后来就传出他和胡女生子的丑闻。有人说梅显是故意的,用这种风花雪月的糊涂事好叫天授帝以为他是个荒唐人,没威胁,才保得一家平安。
当然,十二岁的梅容并不知道他其实也算一个政治的牺牲品,只知道梅宜有心仪男子,每次大夫人娘家的宋表哥一来,梅宜都会神采飞扬,梅宋两家都是大族,也有亲上做亲的想法,虽没明说,可忽然……
梅容想见梅宜,却见不到,因为梅宜要做皇子妃,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且梅容算是梅家的一个大污点,藏且来不及,哪里会让这个污点靠近梅宜。
若被宫里派出的教养嬷嬷看见梅宜有个“胡子”弟弟,岂不糟糕?
梅容不能见梅宜,就想方设法见了梅显,求他改变主意。可梅显只以皇命不可违拒绝了,还把梅容连带索菲亚禁足在小院,连家宴都不允许他们出现。
直到梅宜出嫁,梅容也没见到大姐一面。再后来……就听说梅宜并不快乐,三皇子宠妾灭妻,堂堂世家嫡女,明媒正娶的皇子妃,被一个不入流世家庶女欺到头上,还不能反抗,因为那庶女是三皇子生母谢妃的娘家侄女。
梅容哪里坐得住,几次和不敢出头为嫡女撑腰的梅显吵架甚至动手……最后愤而出走,离开了梅府。梅容长大也懂事,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想回舅舅身边给他们惹麻烦,舅舅也护不住他,他就一个人离家谋生。
不足十三岁的梅容,因长得高大,聪明又惯会装样,冒充十六也没人怀疑。
因为他被华夏人歧视排挤,梅容在中原待不住,又因战争,大幸禁绝边贸,他背后无人是丁点不敢碰走私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出海!
谁知,这却成就了“海神”的传奇。
在海外贸易,来往的商家水手多是异族人,杂七杂八什么样貌都有,混血更多,不存在谁歧视谁的问题,唯一的联系只有利益。
梅容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