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冷。

足下好似是柔软云端,一步一空,人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栽下去。

不是不惊,不是不疑,只是惊疑亦无用。

自幼便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会从天而降这一脉血海深仇来。

她不敢肯定自己真是这等身世,可是她肯定与否,都已不重要。

那些亡国之恨破家之仇,那一杆杆银枪一簇簇利箭,浑然拼就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精准地朝她罩下来,令她避也避不开。

北地那数万前朝遗民所聚之由,不过就是她这一个前朝皇嗣的名号。

是与不是,根本不是她眼下能自己说了算的。

可这世间又哪有什么对错爱恨是真让人一语能了的。

她自有孤苦,每每夜深人静时总渴望能像别的孩童一般依偎着父母,汲取那一点点温暖。

但她此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温暖,就是那一年的那一夜,那个少年宽阔有力的怀抱。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北境烽火流寇致使多少人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个孩童如同她当年一样永失父母、再无可依可靠之人?为了报这一场亡国破家之仇,可真的值得赔上这万万百姓们的苦乐悲欢?

他的父王诛杀了她的父母她的宗亲,可她却因年少时那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从此万劫不复地爱上了他。

心甘情愿的伏在他脚下,不计所报地为他付出,无论做什么、无论怎么做,她都绝无怨悔。

哪怕将来有一日让她去死,她亦不会后悔。

这是多么的讽刺。

那一夜雪山温泉中他的话字字彻骨,在这初夏清风中于她耳侧翻荡不休。

……我若动情,天地可鉴,江山天下是为证。

恍惚间又想起夜里沈知礼才说过的话,皇上何其心冷,私情一向不足以乱国事。

只不知当此大乱之际,倘是他知道了她的身世,是要顾他的江山天下,还是要顾她?

她的心口麻麻的。

他是她的明主,更是这天下百姓们的明主,她不愿与这江山天下,去争这一个他。

从前的她为了他和他的天下,做什么都甘愿。

可这天下亦是百姓万民的天下,如今倘为百姓计,她又如何不能再心甘情愿地成全他一次?

……若她身可济民,她亦不所惜也。

金阳光芒自云缝中四射而出之时,她恰已走向睿思殿阶前。

外面候着的宫人看见她来,忙过来相迎问礼。

她问人:“皇上可是起身了?”

宫人低头答:“皇上一夜未寝,也没人敢去打扰。”

她点点头,也不着人通禀,便径自上阶去叩殿门,在外道:“臣孟廷辉求见陛下。”

里面久无应声,她便兀自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他在御案旁的矮榻上斜靠着,手中握着一本奏章,双眸却是微微闭起,眉间一片疲态。

她关门的声音有些大,一下便令他警醒过来。

他触目望见她在朝阳下的笑脸,眉间深褶才平展了些,低声道:“不经通传就私自入觐,谁给你的胆子?”

她朝他走过去,微微抿了唇,竟是直通通地在他身前跪了下来,垂首道:“陛下,臣欲出使北境以谘和事。”

他凝眸打量她,随后便是一声低喝:“你给朕出去!”

她纹丝不动,轻声道:“陛下倘不允臣,臣便跪着不起了。”

他蓦地撑身坐起来,周身全是怒意,冷冷道:“孟廷辉,你不要逼朕。”

“臣没有逼陛下。”她抬眼望他,眸底清亮无暇,“眼下若要平北地安宁,必得暂缓北事而剿灭流寇;为国为民计,朝中非派文臣出使北境不可。臣忝列二府,岂能寝其位而不治其事?古相、方将军所言皆是,朝中别无文臣能比臣更适合出使潮安北境。陛下不允此议,无非是怕臣于北境之上有个万一;可金峡关如今为我军所掌,臣倘至军全,狄将军势必会内外护臣周全,不过是与北戬使议和罢了,又能有什么事儿?陛下且放臣去北境二、三个月,待寇祸稍止,臣便立即回京来。”

他语如锋刃:“绝无可能。”

她跪得端端正正,道:“陛下,臣想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必得有所功绩才行。倘是此去北境能成大事,则往后朝中必没人再敢说臣的不是,将来亦有资历能入政事堂,不必再使陛下为难。”

他僵紧的脸色在听见一辈子三字时轻微一变,可却抿唇与语。

她温柔地望着他,想了想,又道:“臣尝与陛下言,但愿将来不会再有孩童丧父失母、孤苦无依,陛下可还记得?北面战火波及无辜之数何其多也,百姓若苦,陛下心中亦不会好过。倘是臣此番出使北境事成,必能使战事早些平止,陛下又何必执着于臣一人安危而不放臣走?”

他眸光渐变,她知道他心重百姓,因而便没再吭声,静待他的反应。

过了许久,他才微一闭眼,低声道:“孟廷辉,我是不是对你还不够好?”

她鼻尖一酸,强忍道:“是臣不知好歹。”

他倾身,一把将她拽起来抱进怀中,薄薄的嘴唇抵上她的额头,“既是这么想去,我便允你。”

这个怀抱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暖到她连骨头深处都在打颤。

她亦紧紧抱住他,微微哽咽:“谢陛下。”

他抱着她起身,往内殿里走去,一路碰翻了好些东西都不管,横臂放她入榻,扯下御帐翻身箍她入怀,力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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