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被他夸得手痒,再度伸出拳头,“蒋先生蒋先生,再陪我玩一轮好不好?”
蒋弼之转了下手腕,“还是十局?”
然而这一次陈星输了,他懊恼道:“怎么不灵了呀……”
蒋弼之笑道:“你可以揣摩我,我也可以揣摩你。猜拳的规则太简单,一攻就破,你已经被我看到底牌就不可能稳赢了。”
陈星张大嘴:“啊?这么快就失灵了……我以后都赢不了您了?”
蒋弼之低笑出声,“等我特别累的时候再试试吧。”陈星的脑子转得很快,和他比反应还真的有些吃力。
陈星懵懵怔怔地赞叹道:“您怎么做什么事都那么厉害呀?”
蒋弼之笑道:“我只是经验丰富,我们平时那些商谈也好、应酬也好,也要观察揣摩。心理方面的博弈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藏好自己的念头,看穿别人的念头。”只不过他的揣摩人心是工作需要,陈星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又是怎么练就的呢?
陈星又缠着他玩了几局,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全然不知另一个房间里的蒋弼之失眠了。
他在床上辗转几度后,起身去阳台上抽了支烟,再回到床上后依然失眠,干脆披上睡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他在陈星门口停住,轻轻转了下门把手,果然没有锁门。
他推门进去,有些意外地看到床头的壁灯是开着的,这一点亮光使他一眼看到陈星的睡颜。
陈星睡得很香,对他的进入毫无所觉。
蒋弼之轻轻地坐到床沿上,看着陈星睡觉,一会儿想起他刚才玩猜拳时机敏狡猾又单纯快乐的模样,一会儿又想起陈星说起他考试忘记带准考证时的模样。
中考,在蒋弼之的这个年纪、这般阅历,回头看这样一个考试简直无足轻重。但是陈星不一样,他还小,这场考试显然对他目前的人生轨迹产生重大影响。而他自己也明显还未释怀,难以原谅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否则他不会一开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后又突然提起。
他说起中考那天的事时,是蜷在自己怀里、抓着自己的手说的,他委屈地讲述自己跑到考场外才发现准考证没有带,慌慌张张地坐公交回去取,讲述自己如何在回去的时候迟迟等不来公交,急急地自己往考场跑。
蒋弼之几乎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用他两条细瘦的腿在这个拥挤的城市里奔跑着。陈星似乎一直是奔跑的,他总是来不及,要跑起来才能从这个地方赶到下一个地方。如果没有遇到愿意搭载他的汽车,他就得一直跑下去。
他在自己怀里缓慢而轻微地说着话,委屈地说早知道最后还是迟到就不跑了,那天那么热……他迟到了,被挡在外面,也不敢回医院,怕被妹妹知道,就生生在考场外坐到收卷铃响。
他主动对蒋弼之说:“我就没忍住哭了,不过没有哭太久,因为太渴了,就不想哭了。”
蒋弼之很欣慰他愿意把心事讲给自己听,他愿意做他负面情绪的出口,可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痛——他现在遇到自己,终于可以倾诉了,可遇到自己之前呢?他明显从没跟人说过这些事,他又是将那些不好的事闷在心里,再笑嘻嘻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即使是倾诉的时候他也只是自责,丝毫没有抱怨,不抱怨妹妹生病,不抱怨天道不公,偶尔发个牢s_ao也只是说这城市太容易塞车了,中考那天太热啦。他说话时已经养成种习惯,嘻嘻哈哈轻描淡写的,看起来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乐天派。
但是蒋弼之知道他是希望有人陪他的,他是希望在那些关键时刻能有个倚靠的。
蒋弼之几乎是立刻就懂了,难怪考驾照的时候,他从考场里飞奔出来,一看见自己就露出那种表情,好像激动过头要哭出来似的。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此时终于知道缘由。
蒋弼之第一次对他曾经的抚养人感到痛恨。
陈星的养父母是被陈星主动割舍的人,是只属于过去的那部分,和他们的现在和未来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蒋弼之以前就是这样的,他可以将过去和现在完全地分割开,绝不为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花费半点徒劳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