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起,额心那处便时而会有疼痛之感,并不是很频繁,而且没什么规律,有时一年几次,有时几十年都没有一次。
此事只有师父和两位师叔知道,年幼时小师叔替她看了好几回,都未寻到症结所在,加上似乎对修炼没有任何影响,渐渐地就不再纠结此事。和钟明烛相伴的一百多年里,只发作过三五回,都是转瞬即逝的刺痛,对方没有发觉,她便也没有提起。
这次的疼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竟像是要把头颅生生劈开似的,清心咒念过十遍仍不见任何好转。她断断续续吸气吐气,因疼痛不自觉蹙起眉,连放在膝上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好像只有最初那几次才维持了那么久,她恍恍惚惚忆起最初的光景。
第一次时,她好像晕了过去,睁眼后便看到小师叔担忧的视线以及微红的眼眶,那时她尚不明白小师叔的眼睛为何会红红的,直到后来一次发作时,因疼痛而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小师叔在掩面哭泣,木师叔跪在地上揽着她,眼睛好像也红红的,她才明白,那时小师叔是哭过,所以眼眶才会发红。
可为什么要哭呢?
她仍是不明白,想过要问小师叔,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见过两位师叔,就算来送食物也是很快离开了,每次都见不到人影,时间久了,她便忘了询问的事,再后来,她辟谷,无需再出剑阁,偶尔有对话,也都隔着一堵墙,下一次相见,已是千面偃负伤而去之后的第二十五年。
大概是太疼了以至于思绪蒙沌不清,许多从未出现过的念头纷纷在心头闪现。
比如虽然从小受两位师叔照顾,实际上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师父出现次数则更少,偶尔指导她剑法,都隔着厚厚的帷帐,她只听过师父的声音,却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比如说将钟明烛遗忘在天台峰,回去后被她质问,那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大声与她说话。
再比如说她之所以随手就要将那串南明玛瑙丢入储物戒,是因为并不知道那是用来佩戴的饰物。
杂乱无章的片段,起初大部分是空白,之后色彩渐多,而被色彩占据的那些,几乎都和钟明烛有关。
原来已经和她相伴了那么久,比剑阁中的剑还要久——
“唔!”沉闷的音节自喉间溢出,额心的疼痛忽然潮水般退却,长离喘着气,肩膀剧烈起伏着,过了很久才缓缓放下手,纷乱的思绪刹那被斩断,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处何方。
在身子松懈下来后,微凉的水滴滑过眼角,她伸手一探,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掌心亦被指尖抠出血痕。
而那阵疼痛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y-in冷的笑声传入耳中,有如毒蛇吐信,熟悉的灵压迫近,长离当机立断自屋中御剑而出,下一瞬原本所处之地便传来木料断裂声,像是被无形的大力挤压至四分五裂。
她一出来身上就被竹茂林套了一道护身咒。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百里宁卿怒骂道,她面前,一黄袍道人正抱手冷笑。
面色蜡黄,眼睛细长,正是千面偃。
“结界为何会破?”百里宁卿挡下千面偃几击,一脸气急败坏。
竹茂林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他立于竹林上空,飞快地以手刻符,繁杂的灵纹以他为中心扩散,纵横交错一点点将那片林子重新覆盖。
陆临连启蛰都用上了,却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必然是在途中对启蛰下了咒。
可是时间上还是对不上,启蛰只需三天就能从昆吾飞到他这里,在他的竹牌上下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还需提前就准备好灵器,就算在长离过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开始,也是来不及的,他接到陆临的来信后就猜过天一宗会不会求助羽渊强行冲破结界,可那时墨沉香和启蛰都已抵达,那时他正在检查启蛰带来的那枚竹牌,没想到眨眼间结界就被破了。
更没想到千面偃会先一步到来。
还有那第三处媒介是在哪里他也毫无头绪——
眼角瞥见一抹白色,他心忽地一沉,于千般头绪中抓到一线光明,然还未来得及多想,那边百里宁卿已在喊他。
“别管那破阵了,帮我抓住他,然后搬家!”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千面偃在她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很快左支右绌,很快被压制至竹茂林近身处。
这人暂时不能杀,只能生擒,所以竹茂林才迟迟不动手,他们一直为此头疼,如今见千面偃没有任何过激举动,轻易就被百里宁卿逼到可以施咒擒拿之处,竹茂林心中忽地浮现出不安。
疑点太多,而且太容易了,这——
百里宁卿松开□□,抬手欲刻禁锢之咒,就在她指尖点上千面偃的瞬间,一道剑气忽地破空而至。
“宁卿!”竹茂林觉得脑海中那条名为理智的东西被那剑气挑断,灵气激涨,转瞬就将脚下一切夷为平地,携着不可抗拒的威力向那道剑气涌去。
是不是会杀了千面偃,他已经不在意了。
可下一刻他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的攻击被挡住了——被一股更浑厚的灵力。
“羽渊?”他失声道,几乎是同时,眼底蒙上一层血色。
血珠四散,百里宁卿捂住胸口,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又一股凉意传来。
千面偃的手穿入她的胸腔,捏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