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宇讨厌坐船,因为一年中他大概有300天在船上。不过,他在武汉科技大学任教的同学安排他从宜昌坐船到重庆旅游,他也没有推辞。事实上,自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逃也似的从大连飞到江城后,他的心绪一直很糟。无论在什么地方玩,只要能够花掉他最无聊的假期,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川江的距离很短,但旅游船仍然花了两天三夜的时间。船上的游客老年人居多,一半的舱位空着。每到一个旅游点,季汉宇就哑巴似地跟着晃着小旗、说着“川普”的矮胖女导游下船,看风景。三峡截流后,大部分风景被黄汤似的江水淹没,独有小三峡还有点自然的韵味,但对于烦躁的季汉宇而言,即使是人间仙境也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特别是随着一群退休职工游玩,使他倍感孤独。好不容易熬到重庆,他再也没有心情同“大部队”乘长途汽车到九寨沟去,决心独自出游。他鬼使神差地去了四川南部,先游了人迹罕至的珙县僰人悬棺遗址,再漫步于兴文县的竹海之中。当看到百米峭壁上悬挂的木棺和茂盛的翠竹时,他觉得自己如同一粒浮尘,终于落地。长期漂泊海上的心,终于被大地所接纳;被妻子遗弃的懊恼,也一点一滴地随着汗珠滚落在山野之中。看看手表上的日历,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就结束假期了。听当地人说西部大峡谷的温泉很有特色,而且随着二滩水电站的运行将永远被淹,便到了毗邻宜宾市的云南水富县,决定将假期最后的一晚留给温泉。

季汉宇在温泉宾馆订了一个套间,开了空调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九点。推开窗户,层层热浪裹挟着震天的嘈杂涌进房间,让季汉宇从模糊不清的梦魇中惊醒过来,脑子里如水洗般澄明。偌大的露天浴场水汽弥漫,悬在半空的数盏白炽灯照在数不清的模糊肉身上,如同温水里浸泡着的虾仁。季汉宇深吸了一口潮湿而闷热的空气,打定主意去泡温泉了。

他下了楼,进了澡堂,淋过浴,穿上只能遮羞的泳裤,再随着大腹便便的陌生男人们鱼贯而出。出了男宾部,就有与男人们同样多的女人们只穿了裤头乳罩往浴场赶。季汉宇扫了一眼,立即就倒了胃口。多数女人的肚皮都已套上了并不规则的“救生圈”,有的甚至还套了两个;松软的如同面袋一样垂在肚皮上,随着步子的移动很有节奏地颤动。季汉宇暗自叹息了一声,十分担心那一口口冒着热气的井池里会漂起一层油脂。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井池的水居然流动很快,池心汩汩涌起数支比筷子头大一点的小水柱,而池边的缝隙及时排水,使每个井池保持了鲜活状态。季汉宇下了池,闭上眼,温热的南国甘泉像柔软的舌头轻轻地舔舐他,激得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这种感觉立即让他回想起小时候邻家的大狗总是固执地为他舔烂脚丫的美妙情形。

季汉宇的水性已到了随心所欲之境,因此无须像周围的浴客那样瞎扑腾,就可以在水里保持任一姿式。但最令他惬意的还是静静地坐在池沿下被水淹没的台阶上,让脖子以下的部位完全浸泡,再将头轻轻地靠在池沿,企图体会僧人的入定状态。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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