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想着,听见图柏和杜云不知说了什么,回神去听,一抬眼,恰好和常常沉默不语的师爷对上。
师爷站在角落,像个局外人,一双沉沉的眼中藏着不语的清明,冲他点了下头,千梵不明所以,双手合十微微欠了欠身,然后侧头去听图柏的话。他转了身,没看见师爷摩擦着手里的狼毫,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方公公被高宸枫的死打击的已经站不住了,躺在隔壁的屋子直哎呀,杜云抽了抽鼻子,嘟囔了句本官还不算怂,走了过去。
“公公,事儿已经发生了,您、您也看开点。我现在和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事,就是以后下去了,有我给您做个伴。”
方公公有气无力的把脖子转向他,太监特有的白面脸皮此时更加惨白,搭在被子上的兰花指抖了半天,哼出句,“咱家还不想死。”
说的跟谁想死一样,杜云心想,坐在床边道,“先不说你我死不死,如今高大人已经找到了,本官也该给皇上写个奏折如实相告,此事关重大,本官可能要和公公一同上京禀告皇上。”杜云深吸一口气,“尸体放不住,还请公公尽快恢复,我们即刻启程上京。”
死了个大官,他们就是有心想瞒也瞒不住,杜云平日里好吃懒做是臭不要脸了些,不过却生了一把公正严明正直的骨头,做不来欺上瞒下包庇私心的坏事,高宸枫的死在他责任,他应当上京向皇帝和礼部尚书禀明实情负荆请罪。
方公公恹恹的点了头,要死不活的虚弱道,“好,杜大人做决定,您说什么时候走,咱家就跟着。”
定下这事后,杜云打算回屋和图柏师爷再商量商量派谁同行押送尸体上京,临出门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千梵突然问,“方公公,贫僧有一事可否能请教?”
方公公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晓得皇帝对这位大师的推崇,忙起了身,恭敬道,“山月禅师请讲,老奴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大人此次出行,路程非少,为何身边不见有侍者同行?”千梵问。他在大荆国的帝都待过几年,常与高官权贵有过来往,深知他们生活脾x_i,ng,像高宸枫这一类权贵,府上必定养着服侍伺候的人,平日里即便是出门赴宴,也定是会随身带上一两个小厮一路伺候,更何况这一回高大人去的地方可不算近,身旁竟无小厮同行,实在有些问题。
方公公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事,眼珠子转了转,图柏见他迟疑,伸手将打开的屋门关了起来,“有难言之隐?”
“并非。”方公公抿了下唇,应该是想了几番,这才说,“这是高大人家里的私事,老奴不知该说不该说,不过如果是和案子有关系,那说了也无妨。”
“各位应该已经知晓高大人和礼部尚书张大人的关系,这些日子老奴听朝廷上嘴碎的大人说起过,说是高大人和高夫人闹了些矛盾,失手打伤了高夫人,张大人护女心切,为此生了好几天高大人的气。”
这事本来就纯属家事,内部解决好了根本就不会有问题,但不知道张定城是为女出气,还是真的有异议,在高宸枫上奏皇帝关于“丰年税”的一事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一反对,朝廷中的门生也立刻附议,高宸枫见老丈人都不向着自己,一时怒从心烧,无意间顶撞了皇上几句,惹得龙颜大怒,才被发配来了洛安城传旨。
高宸枫心里不痛快,临走前还和高夫人隔着张府大门争吵,方公公坐在马车上听见高夫人尖声冷道,“你记住,没有我,张家的东西你一分都拿不走。”
那自然,张家的下人也不会真的听他命令,他孑身进了张府,在得不到张家人欢心后,也只能孑身出来。所以高宸枫这才可怜窝囊,身旁连伺候的小厮都没,带着一肚子的火来了洛安。
“这么来说,高宸枫和他夫人感情并不好?”听罢,图柏问。
方公公道,“那不晓得,不过听说高大人每日上朝归家时总会为高夫人特意拐去庆明坊买一包三秋糕。那地方回张府要绕好几条街呢,老奴想,若是感情不好,哪会这般体贴。”
到现在为止,他们有关于高宸枫的一切都出于听说和旁人猜想,没人真正知道这个受害者除了那几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外还有什么,又是如何会被人恨之如此。
那下落不明的残缺纸张、七百多条血淋淋的伤痕和一捧鲜红刺目的红豆如同无声的证物,在高宸枫的身上留下寂静无声的证词,正默默讲述着有关于这个人的过去。
现在只缺少一张替证物和尸体说话的嘴。
尸体不易长期停放在衙门,杜云向帝都去书一封,大致陈述案情和通知死者家属,准备不日启程上帝都。
得知自己也需前去,图柏犹豫了下,看着神色沉重的杜云,默默收回了想说的话,站在窗边望着帝都的方向,漆黑的眼中藏着难辨的幽深。
“莫担心。”千梵将一杯清茶递给他,与他并肩而站。
图柏修长的手指环住杯壁,扬眉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僧人眉眼沉静端庄,修剪整齐干净的手指抵着殷红的佛珠,闻言,认真注视着他,说,“不管什么,都无需担心。”
“哦……”,图柏低头喝茶,用杯子挡住笑容,凑过去,小声说,“火气旺也不用担心了?”
千梵一愣,看他挤眉弄眼使劲冲自己笑,一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