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心下转为无奈,真的是无可奈何。
天底下谁都说他梅馥绝无敌手,手段高明又狠辣,心思也是极其冷静冷血的,但唯独这孩子,他是真的没法子。
倒也不是梅清河不学无术,真是那样,他宁愿不认这儿子。相反,梅清河聪明极了,历史上下两千年,朗朗上口,各部经学典籍,过目不忘。
只是,梅清河太不像梅馥了,从头到脚除了那点金瞳孔像到自己之外,真的没有一丝父亲的影子。年仅七岁的男孩,小脸俊朗,眉目清明,气宇轩昂,性格古灵精怪,潇洒放纵。
甚至还说过,无为至上的老荘,是自己的人生信条。梅馥尝试训斥严教孩子一段时间,试图让他变得严肃正经一些,可遗憾未果。
梅馥希望自己儿子会是一棵迎雪矗立不倒,刻苦坚毅的雪松,可梅清河像是上善若水的苔藓,追随不争的清泉,肆意繁茂生长。
由此可见,不仅外表,连性格也是十足的不像。
也只能怪自己了,和儿子自小就没多长亲近的时间,他与前妻是在络杲成亲的,可二人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貌合神离,自己一年半载都很难回去络杲省亲。感情淡漠之下,夫妻早和离六年之久,前妻现已遁入空门,青灯古佛。
梅清河一岁时候,就没父母亲在身边陪伴了,自己在未央城身居要职,任重人忙,也无暇照顾孩子。所以梅清河此前都是在老家络杲郡给祖父祖母养大,直到近日,梅馥生了好好栽培儿子的心思,才把他接来未央京。
所谓万事起头难,连感情生疏的儿子亦是如此。
“你应该和慕家的小公子学学,爹爹是为了让你多看看才将你送去那间学庐的。”
梅馥低头继续处理政务,话里冷冷。
若是在场是朝堂官员,早就被那寒霜般的语气给吓得瑟瑟发抖,只有梅清河,听罢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态度。
“可爹爹,是你让我去找找慕小公子的茬子啊?你也该告诉孩儿了吧,为何让孩儿这样演戏啊?”
说到慕浩然,梅清河忽然来了劲头,话里带着雀跃难耐。
“因为他爹爹从前得罪过我,我也不打算轻轻松松放过他。让你们两个孩子争执一下,等着他爹爹带孩子登门呢。”
梅馥瞥了一眼面前的儿子,想起方才回来的时候,身上华服也挂彩不少,嘴里对慕小公子又是夸赞又是嘲笑,可明眼人瞧出来了,梅清河对慕浩然兴致正浓呢!
“嘿嘿,看那慕小子矮小文弱的样子,没想到提及他爹,竟然也能逼急小奶兔子,跳上来和我打架呢!只是那无力的拳头,大概就给我挠痒痒吧。”
梅清河勾起唇角,明亮地笑着,似乎觉得极其有趣。
“是让你去挑衅,但打架过了。”
梅馥又批完一个政书,垂眼说道。
“孩儿才没有打他,全是他打我,我只是为了把那小子拉开,才扯碎他的衣衫。要不是因为爹爹嘱咐,这毛孩子的把戏,孩儿才不屑做呢!反而是爹爹,想欺负慕小子他爹利用孩儿!”
梅清河不服,双手抱胸愤愤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太多。”
梅馥剑眉冷目,用低沉威严的声音止住梅清河的控诉。
此獯来下人的声音:
“老爷,门外慕大人及他的小公子求见。”
“知道了,先领他们去会客茶堂,我和小少爷一会儿就到。”
“是,老爷。”
待下人离去以后,梅馥却没有起身的趋势,反而施施然端坐在垫子上,用毛笔在折子上奋笔疾书,显然对下官上奏意见进行深可见骨的锐利反驳。
梅清河越看自己父亲越觉得古怪,方才不是还说等人上门道歉么?怎么现在人来了又这样不急不慢自己忙自己的事呢?
“爹爹,慕大人登门了。”
梅小公子起身下榻,整了整衣冠等候在梅馥身旁。
“知道,就让他等一会儿,那个人心思灵敏,让他等越久,他越觉得我愤怒。”
梅馥一边回应儿子,一边继续飞舞笔墨。
“孩儿被打,爹爹生气吗?我看并不像。”
梅清河一针见血,而梅馥停笔抬眉,细细端详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拔高矫健的身子,乌丝编成下垂的长辫覆在背上,狭长的点金眉眼平淡如水,泰然自若。
“本来以旁人的角度,你说的话确实多有冒犯,常理观之,该道歉还应该是我们。只是你爹爹现在是当朝丞相,你姑姑是当朝皇后,所以才无人敢点明,梅家才是错的一方。如此......你觉得自己委屈吗?”
梅清河听罢,勾起唇角轻笑一下,垂首摇头。
“不,爹爹,梅家是因为有现在的地位,才能黑染成白,非变成是。所以身为梅家人,更应该恪守律己,步步为营,随时都有暗中的眼睛想要揪住梅家的污点,让我们无法翻身。今日,是孩儿知错了,等慕小公子道歉时,我也会道歉的。”
梅馥听完,赞许地点头。让自己孩儿去挑衅慕浩然,目的有二:其一当然是挑拨慕云门,梅馥太喜欢看到他对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其二便是让自己孩儿体会一课,即使只是演戏,梅家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要深刻刻进儿子的脑海。
“很好,等会儿爹爹如何刁难慕大人,你都一旁站着别说话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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