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闵兰的事,若只是交由都察院审查还好,现在连刑部和大理寺也得从中掺和,其中流程之复杂,恐怕闵兰还未脱罪便要先脱层皮。我随着狱卒往里边走,很快便觉得空中的异味散去了许多。关押闵兰的地方还算整洁,蒲垫也是崭新的,我远远便看到那个美丽却虚弱地身影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蹲在角落里,脸庞埋在臂弯里分外惹人怜惜。
“嫣儿!”我慌忙走过去,隔着铁栏唤他道。
闵兰闻言吃力地站起身,歪歪斜斜地走过来,眼睛有些空洞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冷。”我连忙拿出抱在怀里的绒毯,塞进铁栏的缝隙为他裹好,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心疼地与他额头相抵。“嫣儿,我会救你出去的。”我吻了吻他的额头,“很快,再忍一忍。”
闵兰的眸里有了些光亮,沉静地与我对视着,道:“替我保护好红袖。”
我叹了口气道:“她在尚书府和知赏一道住着,没有危险。”语毕看他,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其实我很想问闵兰为何要保着红袖,毕竟她只是一个姬妾罢了,若为她落下个包庇的罪名,实在不值。
“景郁,你还记得绿意吗?”闵兰忽然道。
我点点头。那是闵玉的妻,我怎可能会不记得。
闵兰低声道:“其实红袖……她就是绿意……”
——这话如同惊雷般劈入我的耳朵。
红袖竟是绿意,闵玉的妻?
我着急地问道:“那闵玉的孩子呢?”若他能保下闵玉的妻,孩子也应一道救出了才对!
如果闵兰真将闵玉的孩子藏匿了起来,那这简直是欺君的重罪;可若能保住闵玉的后代,这包庇之罪我也甘愿一同承担!
“没了……”闵兰的眸里尽是黯然,“当时很混乱……闵玉本可以赢得这江山,可他手下的将在最后关头窝里反了……孩子是他的手下杀的……我让会武功的红袖去救人……结果红袖只救了她姐姐……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我的脑袋顿时如同浇上了冷水,满腔的惊喜也化作了一股青烟。
我失落地垂下头来叹气,刚想开口,却见闵兰出神地看着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
一听这话,我双手一颤,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又是这句话。
闵兰低笑,双眸虽在凝视着我,却空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临刑前说嫣儿……烟儿……我知道那是在叫你……因为他从来,从来都只叫我小兰……”
……
早就知道。
如今有两个人都对我说,他们早就知道。
不知道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们当初遮遮掩掩的看似滴水不漏,又怎能瞒过日日朝夕相对的我?”闵兰苦笑着,抬手抚上我的鬓角,”若不是我帮你们打掩护,知道的人还会更多。”
见我不语,他又握住了我的手,声音遥远地像在讲述着一个异界的故事。
“景郁,那时候我们彼此嫉妒。你嫉妒我和他血缘至亲永远羁绊,我嫉妒你和他直白相爱无所顾忌。”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似乎对你也有了些感情。”
“人,一生一世,也只能爱上一个人,拥有一段情。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上一对爱侣还要痛苦的事?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死相隔还要痛苦的事?”
“……有时候我想,就这么看着你吧,看着你左拥右抱过上一辈子,也未尝不可。我的心意是罪,而你不该遭受这份罪。”
“可蓝玉烟,你的情在哪里?你待谁都是极好,待谁都仿佛用了真心,可到头来受伤的也仿佛总是你。”
“……或许在白水莲死的那一天我就该明白,会者定离。你的桃花劫是无数个小劫,不破天劫,便没有正果,我们也终有一天会分开。”
听着闵兰温润的声音,我愈发恍然起来。
“我困了。”他裹好身上的绒毯,不带情绪地转过身道,“景郁,你先回吧。”
……
走出去的时候天是殷红的颜色,火烧云在天边缠绵地翻滚,不知何故,我觉得它们瞧上去有几分凄凉。
回府的时候知赏已经不在,据胡伯说是按捺不住,冲回宫里找皇上了。
红袖,不,现在应该是绿意了,她一身侍女的打扮,端上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米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了我一声。
绿意和红袖有六七分相像,以前在闵兰府里我总是不愿对她多加打量,因此才没意识到这两年居然换了个主。
我凝视她半晌,低头的时候,淡淡地唤了声:“嫂。”
绿意愣住了。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识破她身份,憋了好半天,说出口的却是:“……妾身倒是以为自己很不受尚书大人喜欢呢。”
我也不同她虚与委蛇,嘟囔道:“……以前是很不喜欢。”
她噗地笑了出来。
如此一来两人算是放下了芥蒂。绿意是个大方的女子,和她谈天倒也得趣。
聊着聊着,两人就说到了她跟着闵兰的日子。
“……其实妾身最初为了报恩,是想给嫣王生个孩子的。”她温婉地笑着道,“不过嫣王不愿,二人当了姐弟,也过得和乐融融。”
我知道,若不是闵兰身体有疾,一定很乐意和有着闵玉体温的绿意结为夫妻,让她孕育过闵玉子嗣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