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是怎样转动的。

夫子自不必说,他是绝无可能被个“黄口小儿”的三言两语就颠覆过去几十年的正统认知的,他的沉默,只会是因为出离愤怒,一时半会找不到声音罢了。

而那些“同窗”们,他们既惊恐又困惑,困惑的是她这番看似大逆不道的话语却字字珠玑,比书本上空洞的长篇大论更一针见血、击中要害,他们甚至开始动摇,对所谓的真实历史产生了怀疑。但同时他们又惊恐,惊恐的是自己竟然听进去了景如是的话,竟然真的找不到反驳她的证据。

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所幸此时,下学的钟声响起了,“铛铛”的声音敲醒了沉思的众人,夫子也从恼羞成怒中醒悟过来,意识到该惩罚“信口雌黄”之人了。

于是,刚出尽风头的景如是被罚抄写《史记》十遍!

尼玛,就算她质疑了太史公老人家,但她那是属于学术层面上的探究啊,为毛要罚她抄十遍!还要手抄!抄不完还不准睡觉!最最重要的是,夫子为了防止她找人代笔,竟然命她不许回寝室,得在教室里抄完才能离开,还派了专人来监督她!

她要抗议啊,这是扼杀言论自由啊,这是思想界的耻辱、人类文明的倒退啊!

然而,无论景如是如何义愤填膺,她也改变不了这残酷的现实。

于是,悲愤的景如是在专人“看护”下,颤巍巍地拿起了细毫,一笔一划地抄写了起来。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到夜深人静,她的影卫们将看门狗们迷昏之后,她一定要抓十只癞蛤蟆、十条菜青蛇全扔到夫子的床上去!

小雅轩

“老师。”康惜赐双手交叉,拇指向上,上身微倾,对着眼前的老人毕恭毕敬地唤道。

当今世上,能让康惜赐如此尊敬的仅有两人,一位是鎏金宫内的那位主子,另一位便是这国子监祭酒、前太子太傅、四世公卿的柳师培。

老人发须皆白,消瘦得仅剩面皮的脸部颧骨高耸,皮肤干枯粗糙,如同即将剥落的树皮,能清楚地看见下面跳动着的青筋血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人,却拥有着一双比火炬更灼亮洞彻的眸子,充满了睿智的光芒,如星空般深不可测。

“惜儿,你可知为师为何叫你前来?”老人的目光慈祥安宁,但却让人有一种被看穿灵魂的感觉。

康惜赐已在前来的路上思索过这个问题,柳师培既是他的老师,也曾经是他父亲的老师,其中的渊源不可谓不深。但随着他年纪渐长,柳师培见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一是康惜赐天赋秉然,学任何东西都是一点就通,柳师培能教他的越来越有限;再则便是为了避嫌,康惜赐已不是未来储君的身份,但很多人特别是太子党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身边的人自然要更加谨慎,不过分亲昵,才能放松对方的警惕。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夕阳余晖透过竹窗洒进,将这充满书墨香气的雅阁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康惜赐就沐浴在这片暖暖的光晕里,头微垂,长睫掩映,在高挺的鼻翼两旁覆下两道薄薄的阴影。他的气息安宁而沉稳,往日的骄傲孤高在老人面前收敛得丝毫不现,此时,他只是一名虚心受教的平凡学生。

他启唇,缓缓开口道:“这几日学生规行矩步,不曾出国子监半步,与太子党更无牵扯。老师唤学生前来,想必是关乎学府内之事。恕学生愚钝猜测,可是因今日课堂之争?”

老人点了点头,表示确因此事,他问道:“今日老夫巡视监舍,行至修道堂,恰好听到那番关于殷商纣王的论辞。惜儿,对于景如是此人,你如何看待?”

康惜赐客观地回答道:“学生以往只认为她是名不思上进,只知飞鹰走马的平庸之辈。但与她接触之后,这个想法便愈加模糊了。景如是似乎并不如她一贯表现的那般愚昧蠢钝,但也不似精明贤能之人。”

“能将历史与政治条分缕析得如此深刻的人,老夫也不相信会是蠢钝之人。”老人赞同道,“莫说虞夫子,就连老夫,目光都不一定能比她更透彻。景如是,她的政治嗅觉极其敏锐,其造诣远非同龄人可比。惜儿,此人你要多加留心。”

康惜赐怔了怔,道:“老师认为她将会是学生的劲敌?”

老人不置可否,道:“景家历代权臣,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他们凭借的不是军队和财富,而是每一代家主的头脑!景如是也不例外,她带着愚蠢的面具示人,其目的为何?惜儿,难道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康惜赐耳根有些微微泛红,看来,他以前是真的被景如是给蒙蔽了,他说道:“老师说得极是,学生是疏忽了。”

“你不是疏忽,是过于自信。”老人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你专注与太子一派争斗,却忘了帝国中还有诸如景家之流的存在。惜儿,你的身前遍布荆棘,那些潜伏在草莽中的毒牙你都要一一看清!”

“学生谨遵提醒!”康惜赐俯身,大声答道。

老师说得没错,他真的是粗心大意了,竟然会将景家人视作蠢人,殊不知,他们可能会比太子更难以对付。不过今日景如是倒是教会了他一个道理,“君子恶居下流”,千万别当失败者,否则就会像商纣王一样被历史遗弃,受万世唾骂!

同一时刻——

“阿嚏!”正奋笔疾书的景如是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摸了摸额头,不冷啊,“谁在骂我?


状态提示:第6章 番外6--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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