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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前一后回筵席后,众人依旧济济一堂,景况流俗,钟鼓和笙,依稀显出半分酒阑兴尽之意,可惜歌舞升平不假,虽是宫中数见不鲜,教人只恹不奇了。偏偏今夜称了崇熙太后的意,直到戌时还未曾生出乏意,因着中秋宴设在临着太液池的月台之上,是以便携着众人又行起“曲水流觞”的雅俗。
所谓“曲水流觞”,不过是吩咐宫人自太液池的上游置上酒爵,随波逐流,末了最挨着那座席位,便由那人行酒令,亦或是献技,因自古便有“引流引觞,递成曲水”之说,便唤作“曲水流觞”了。
偏偏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崇熙太后便摒手斥住,面上露出几分倦容,:“哀家瞧着燕宫里头这轮明月也三十有二个年头了,却属今夜最圆,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哪里瞧得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真是——”徐杳抬眼望过去,依稀见到她鬓角几缕银光,到底是年近半百之人,纵然锦衣玉食粉饰太平,难免也会显出老态“一年只剩个年尾巴了。”
“盛极必衰,乃盈虚一定之理……”她喃喃自语道,这声音虽有意压低了嗓子,却依旧教徐杳听个一字不落。
竟徒惹得燕怀瑾少有的面色一沉:“太后乏了。”
徐杳心下悟然,只因崇熙太后这句话后头一句是:凡有富贵荣华一蹴而至者,皆玉兰之为春光,丹桂之为秋色。
终于曲终人散,众人径自从秋晖堂一一离去。鸢尾授了蔡莲寅的意,只一路虚扶着徐杳往外头的朱色蟠龙的轿辇去了,同来时一般,她于燕怀瑾身畔款款落座,唯一同来时不大相同的是,末了她便倚着身畔人的肩头阖上眼帘,昏昏沉沉之间竟睡去了,想来是因抬辇的人老道一些,一路上自然并无颠簸的缘故。
只是这一夜三更天的时候,她在榻上悠悠转醒,内殿一如既往掌着灯,不过今夜灯光过分赢弱了一些,她肩上还搭着他的臂弯,她小心翼翼只在这臂弯中央钻出脑袋,这才蹑手蹑脚起身如厕去了。
不曾想她回塌的时候,仔细一瞧才发现原先两床被褥,眼下只孤零零剩下一床,无奈之下也只好掖开被角,勉强盖上半边身子。偏偏她方才阖上眸子便被燕怀瑾一把捞了过去——
“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
“可是醒了?”
她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回他一声:“不过是起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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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这一日徐杳起身的时候已然将近辰时,眼瞧着赶不上前往长信宫请安的时辰,鸢尾一双手也是前所未有的灵巧,伺候她起身更衣梳洗,好容易替她拾掇妥帖,一行人便疾步往长信宫去了。
临近踏进长信宫的门槛,徐杳稳了稳气息,才得空问一声:“今儿早上怎么不唤我呢?”
豆蔻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告诉她:“原是陛下吩咐的。”
她径自进了长信宫正殿,众人一一已然落座,除却身子不大利索的桢良媛,果不其然她成了众矢之的,她跪于殿中央,朝上首见礼,依稀瞥见今日的颜舜华着了一袭绛色:“请娴昭仪安。”
“本宫近日见识许多稀罕事,这才知道咱们这后宫里头有一位独树一帜。”颜舜华只将她视若无睹,笑意浅浅地同众人寒暄,这笑意却不达眼底,“纵然是只笨鸟——三年也习得扑翅;倘若有幸成了只良禽,理应观察则视后,择良木耳栖身。”
“偏偏这一位不显山,不露水,一不沾亲,二不沾故。”她说这话的时候,才将眸光投在殿中央的徐杳身上,“你们且说说看,她是想做个什么呢?”
“得了吧,这样的人能长久几时?”赵芜为着中秋宴已然费了一月有余的心思,不曾想却未曾得偿所愿,如今自然愈发只将矛头冲着徐杳了,“我看她还不如桢良媛,整天穿些班香宋艳的俗物,还秋海棠呢,狐媚子非要装仙品的伎俩罢了。”
徐小仪打量着身侧徐姬的神色,见阿姊面色虽不愉,却再未曾为所谓的襄姬徐氏出言,心下自然幸灾乐祸,上一回御花园徐杳竟为了区区一个桢良媛开罪她二人,当真便如眼下娴昭仪所言,徐杳既开罪了赵容华,分明又是不愿同她二人交好的姿态,这是想“自立门户”呢。
徐杳“嗤”一声,“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赵容华抬举了,想来往日里既做出替大皇子簪花这般的荒谬糊涂之举,眼下这些话也不过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颜舜华顿时怫然不悦,朝她喝道:“一派胡言!原也是事关皇后,皇后都未曾再计较半分,同你有什么相干?”敛气端坐,面色阴郁,“赵容华忠淳有礼,岂容你来诬陷?今儿的晨定昏省,你只须跪着面壁思过罢了,什么时候本宫这炉鼎中的白芷香焚尽了,便是你回落英榭的时辰。”
“若是我不领这罚呢?”徐杳指尖掸了掸裙裾,上头绣着惟妙惟肖的秋海棠,“娴昭仪搏得好名声,姓头撩了个干净,便使这偏门左道的功夫,”她这才不疾不徐径自起身,倨傲地睥睨了赵容华一眼,“她拿你当梨园里头的伶官一般看待的,只当你是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