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心身俱疲,这时候的戒心是最低的,竟向萧铭修絮絮叨叨说起来:“当年在家中,我父亲一年到头跟我说不了几句话,哪怕是见了面,也不过请安问好,说说最近的课业就结束了。母亲管着我的生活,却不关心我这个人,每日从早上课到晚上,做绣品做的眼睛痛也不能歇,必须要做到最好才能罢休。”
萧铭修搂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
谢婉凝低着头,看不见他眼眸里的寒意。
“这么一年熬过一年,我渐渐长大了,哪怕我离开家上了进京的马车,我父母亲都没关心过我一句‘凝儿是不是累了、饿了、病了’,他们从不在乎我是否高兴快乐,是否因为课业痛苦,是否在深夜里自问,别人家的父母也是如此吗?”
萧铭修心里头有说不出道不明的疼,他分辨不清,却又不想压下去。
“后来我长大了,也明白了,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谢氏族长的嫡长女,别的世家的嫡长女是什么样子,我就得是什么样子,甚至要比别人做的更好。”
难怪呢,她作为闺阁千金,除却女红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也样样都拿得出手。
想到她进宫时才十七岁,还是个柔弱的少女。
要学会这些,要付出怎样的艰辛?萧铭修作为皇子再清楚不过。
那是日复一日从不休息的努力换来的。
萧铭修只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拍了拍谢婉凝的后背:“婉凝……”
谢婉凝却仿佛没听见,她低着头,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陛下也知道,我刚入宫时体寒,养到今年才算好转,每每挂红时疼的难受,可我也不是天生就这样。”
萧铭修心里一紧。
只听谢婉凝平静道:“我记得那是十五岁的冬日,我来了月事不舒服,恰逢暴雪,便同母亲请假,说想休息一日不去族学。可我母亲说每个女人都如此,怎么能因这点小事就荒废学业?于是便直接派了马车,把我赶出了家门。”
“可没想到,雪天路滑,那马车也不知道怎么直接摔进尚未完全结冰的湖里,冰天雪地里,我就这么一投栽进冰水里。”
萧铭修眼中的寒意更胜了。
以前谢婉凝说这事,总是轻描淡写说“闺阁里没养好”,却不知还有如此隐情。
“冬日的湖水冷透人心,我一下子就昏了过去,等我被救上来回了家,就听有大夫同我母亲说这寒症可能不容易好了,”谢婉凝顿了顿,“您猜我母亲说什么?”
萧铭修低下头去,望进她湿漉漉的眼眸里。
谢婉凝眨巴眨巴眼睛,任凭泪水滑落脸颊:“她说人没死就好,谢家姑娘可不能娇气。”
这真不是娇气的事,萧铭修都知道她到了冬天就手脚冰凉,挂红时十天都缓不过来,能疼成这样,想必谢家没怎么用心诊治。
其实也不是不用心,只是有些药材昂贵,谢母始终觉得她太过娇气,没有花大心力给医治好。
直到她进了宫,还是萧铭修有心,特地吩咐太医全力给她医治,这才好转。
谢母嫌弃她娇气,可谁家的女儿不是千娇百宠,她已经够听话也够努力了,然而父母却还是觉得她不够好。
“什么样的千金才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太累了,别人不娇惯我,我自己娇惯我自己。”
萧铭修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朕娇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凝儿真可怜,必须亲亲抱抱举高高,让她娇到一百岁!
朕娇惯你~朕浇灌你……哈哈哈哈 捂脸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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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听了这话, 谢婉凝心里头简直是百感交集,她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叫萧铭修的心都要揪成一团。
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总之打心底里不愿意看她哭。
待把谢婉凝抱进怀里, 他便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好了好了, 这不是没事了吗?朕以前就够惯着你的,以后保证比现在更努力。”
谢婉凝头一回听他说这种话, 不由“噗”的笑出声来。
“陛下, ”她把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里,“陛下,臣妾恳求您, 以后琅琊谢氏的事还请您得了空看顾一眼,我不想欠他们的。”
亲缘断绝,两不相欠, 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铭修顺了顺她耳边的碎发,低头给了她一个轻柔到极致的吻:“好。”
谢婉凝把湿漉漉的脸往他常服上蹭:“我先谢过陛下。”
萧铭修从小就洁癖, 不干不净的东西根本不爱碰, 这会儿叫她蹭了一衣襟眼泪, 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谢婉凝好可爱的错觉。
朕一定是疯了, 他出神地想。
疯是疯了,人还得哄啊,一会儿再哭, 他这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