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的乞丐流民自不必说,恨不能将自己腿骨拆下来做兵器用。
只见整条街道上,亢奋的人们交换着视线,挥舞着手中的菜刀、竹筷、算盘、簸箕,热切地寻找着义军的身影……片刻后,漩涡中心的店小二托了托手中热腾腾的餐盘,“客官,热腾腾的黄焖鸭,来了——”
在这样强烈的连锁反应下,各城官府如临大敌,严加盘查出入人口,城内紧急戒严,人人自危。
十里寨西北方向五十里外有渭城。
渭城守备方涛,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做出了震惊天下的事情——将附近七城守备骗到渭城囚禁了,大开城门,邀张岳义军共襄义举。
少歌此行,正是要探明虚实。
渭城,原就在林少歌的计划之中。
解了十里寨之围,徐威定然还会派兵来攻,此时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化整为零各自逃命,二是夺一座真正的城池来坚守。
因为黑羽卫的威胁,少歌只能选择第二条路——让张岳造反到底。
十里寨中,住民加上歧军和降卒,共有兵力一万。
在江东大地上神出鬼没的“义军”即林少歌招募的七千歧人、加上前来投奔的百姓、以及被叶小雕等人成功策反的官兵共计五万余人。
六万人,守一城绰绰有余,渭城起事,正如瞌睡时来了枕头。
再有半刻钟,林少歌一行就要离开辛无涯率军开辟的林间大道,去到广袤的荒野。
“世子,东北五里发现黑羽卫踪迹。”
少歌嗯一声,“盯紧,今日起,叫我军师。”
“是。”
此行,少歌自称张岳的军师,替张岳会合渭城守备方涛。
挽月扮成了士兵的模样,跟在林军师身后。
挽月知道附近埋伏着如前世那些骇人野史里记载的血滴子一样恐怖的暗杀组织,免不了心头惴惴。
少歌见她脸色发白,便无话找话:“说起来,小二为何阻止我去见辛无涯?”
提及辛无涯,少歌发现挽月的脸腾地红了,神情十分可疑。他不禁蹙起眉,仔仔细细打量她。
“见他做什么?”她小声嘟囔,听起来竟然有些心虚。
“嗯?”少歌忍不住眯了眼睛,立直身子,“俘虏了敌军主帅,难道不应该见一见?”
“不是你自己着急要去渭城嘛?”挽月瞪圆了眼睛,看起来浑身都不自在。
就算是个蠢人也发现有问题了。少歌沉下脸来:“是谁肚子突然痛了三次、腰闪了两次……”
“好吧好吧,我承认,”挽月急忙投降,“那个,他们从辛无涯身上搜出了……银票,一万两面值,一共十五张。你和张岳说话的时候,我替你收下来了。我只是想多留着看几眼,闻一闻那油墨香……我没有想要昧了他的……”
少歌忍俊不禁:“如此说来,你阻止我见辛无涯,便是怕他问起银票?”
“人家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嘛。谁知道走得那么急,我都来不及把银票还给他……”
少歌揉了揉眉心:“回到歧地,我带你去见府中的帐房……”
挽月瞪圆了眼睛,心跳加速。莫非……
他不紧不慢:“他最擅长画银票,你喜欢看多大的面值,就让他给你画。”
挽月一怔:“这都行?能用吗?”
少歌像看白痴:“当然——不能。”
他走出几步,突然停下来:“把银票给我。”
“哦。”挽月像个犯错的学生,小心地取出包了好几层的银票,递到少歌手上。
“到了渭城,我让人给你送五十万过来,比这个新。”他捻出一张,嫌弃地撇撇嘴。
“……画的吗?”挽月弱弱问道。
“真的!”微有薄怒。
……
……
少歌一行离开了荒野、踏上官道,黑羽卫始终没有现身。
或许是忌惮训练有素的千人护送小队,或许他们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是远远地观察或者保护歧王世子……谁知道呢。
就像林少歌不会公然用自己的身份在江东搞事,轩辕玉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意图暴露在阳光之下。谁先撕破了脸,谁就会陷入被动。双方需要做的,都是将匕首藏在华美虚假的面具之下,不露出任何破绽,以及寻找对方的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进城之前,少歌和挽月都易了容。
渭城和任何一座城都不像。
它拥有黑色的城墙和街道。这是一座老城,也许在历史上还曾经成为过许多朝代的国都,如今这座城进入了暮年,在它身上再也看不见半分活泼的生机,沉沉暮气入侵了每一条街道、每一块砖石、每一个行人。并不是那种历史的沧桑厚重感,而是行将就木,即将坍塌成历史尘埃的衰败感。
黑石再被雨打风吹侵蚀剥落,里头还是黑石,但是很奇异,从整体上看,这座城每一处都隐隐透着病态的灰白色。
街道上倒是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