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读书 > 虐心耽美 >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 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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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媚俗作态的极权统治王国里,所有答案都是预先给定的,对任何问题都有效。因此,

媚俗极权统治的真正死敌就是爱提问题的人。一个问题就象一把刀,会划破舞台上的景幕,

让我们看到藏在后面的东西。事实上,这就是萨宾娜向特丽莎解释的自己画作的准确意义:

表面上是明白无误的谎言,底下却透出神秘莫测的真理。

但是,反对我们称为媚俗作态极权统治的这种东西的人们,感到质问和怀疑无补于事,

他们也需要确定而简单的真理,让大众理解,激发群体的眼泪。

德国一个政治组织曾为萨宾娜举办过一次画展。她打开目录,第一张图就是自己的照

片,上面添画了一些铁丝网。她在照片旁边,还发现了一份读上去象某位圣女或某位烈士的

小传;她遭受过极大的痛苦,为反对非义而斗争,被迫放弃了正在流血的家园,却继续在斗

争着。“她的画作是争取幸福的斗争”,文章以这句话而告结束。

她抗议,但他们不能理解她。

你是说共产主义不迫害现代艺术吗?

“我的敌人是媚俗,不是共产主义!”她愤怒地回答。

那以后,她开始在自己的小传中故弄玄虚,到美国后,甚至设法隐瞒自己是个捷克人的

事实。唯一的目的,就是不顾一切地试图逃离人们要强加在她生活中的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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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画架前,上面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身后椅子上的老人,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笔

触。

“该回家了。”他终于看了看表。

她放下调色板,去卫生间洗手。老人也使自己从椅子里站起来,去拿斜靠在泉边的拐

杖。画室的门通向外边的草地。天已渐渐落黑了,五十英尺开外,是一栋白色的隔板房,一

楼的窗口亮着灯光。萨宾娜被这两个光辉投照着暮色的窗口感动了。

她一生都宣称媚俗是死敌,但实际上她难道就不曾有过媚俗吗?她的媚俗是关于家庭的

幻象,一切都那么安宁,那么静谈,那么和谐,由一位可爱的摄亲和一位聪慧的父亲掌管。

这种幻觉是双亲死后她脑子里形成的。她的生活越是不似那甜美的梦,她就越是对这梦境的

魔力表现出敏感。当她看到伤感影片中忘思负义的女儿终于拥抱无人关心的苍苍老父,每当

她看到幸福家庭的窗口向迷蒙暮色投照出光辉,她就不止一次地流出泪水。

她是在纽约遇见这位老人的。他富裕而且爱画,身边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伴,住在一栋乡

间房舍里。正对着那房舍,他的土地上有一间旧马厩。他为萨宾娜把马厩改建成画室,而且

每天都目随萨宾娜的画笔运行,直到黄昏。

现在他们三人一起吃晚饭。老太太把萨宾娜唤作“我的女儿”,但一切迹象都会使人导

出相反的结论,就是说,萨宾娜倒是母亲,而她的这两个孩子喜欢她,崇拜她,愿意做她所

要求的一切。

她这个也即将进入老年的人,象一个小女孩那样找回了曾被夺走的父母吗?她终于找回

了她自己从未有过的孩子吗?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幻觉。她与这老两口过的日子只是一个短暂的间歇。老头

病得很重,一旦撇下老伴去了,老太太将去加拿大跟儿子一块儿过。那么,萨宾娜的背叛之

途又将在别的什么地方继续。一曲关于两个闪光窗口及其窗后幸福家庭生活的歌,憨傻而脆

弱,不时从她生命的深处飘出,汇入那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她被这首歌打动,但并不对这种感情过于认真。她太知道了,这首歌只是一个美丽的谎

言。媚俗一旦被识破为谎言,它就进入了非媚俗的环境牵制之中,就将失去它独裁的威权,

变得如同人类其它弱点一样动人。我们中间没有一个超人,强大得足以完全逃避媚俗。无论

我们如何鄙视它,媚俗都是人类境况的一个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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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俗起源于无条件地认同生命存在。

但生命存在的基础是什么?上帝?人类?斗争?爱情?男人?女人?

由于意见不一,也有各种不同的媚俗:天主教的,新教的,犹太教的,共产主义的,法

西斯主义的,民主主义的,女权主义的,欧洲的,美国的,民族的,国际的。

法国大革命以来,欧洲被认为一半是左派的,另一半是右派的。根据各自声称的理论原

则给这一派或那一派下定义都完全不可能。这不足为奇:政治运动并不怎么依赖于理性态

度,倒更依赖于奇想、印象、言词以及模式,依赖于它们总合而成的这种或那种政治媚俗。

弗兰茨如此陶醉于伟大的进军,这种幻想就是把各个时代内各种倾向的激进派纠合在一

起的政治媚俗。伟大的进军是通向博爱、平等、正义、幸福的光辉进军,尽管障碍重重,仍

然一往无前。进军既然是伟大的进军,障碍当然在所难免。

是无产阶级专政还是民主主义专政?是反对消费社会还是要求扩大生产?是断头台还是

废除死刑?这一切都离题甚远。把一个左派造就为左派的,不是这样或那样的理论,而是一

种能力,能把任何理论都揉合到称之为伟大进军的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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