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及至进了家门,易轻澜宽衣落座,拉着陆云端问长问短。陆雪征冷眼旁观,感触良多,心想越是这样的好人家,越能养出这样的好孩子;越是这样的好孩子,越能把好人家维持下去。易崇德这样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大亨风范;那些趾高气扬天怒人怨的货色,至多只能威风一时,绝对不能威风一世的。
易轻澜称陆雪征为“叔叔”,叫陆云端为“小弟”。陆雪征听了这个称呼,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令尊不在眼前,我们不必拘泥于辈分。”
易轻澜一派自然的摆手笑道:“不不不,这是应该的礼数。若是家父知道我私下和您论起兄弟,恐怕发起怒来,不是好打发的。”
陆雪征听到这里,不禁一笑,心想云端长大之后,性情行为能够和这位易家大公子齐平,自己就可以满足了。
陆雪征对易轻澜的印象很好,当晚大排筵宴,热热闹闹的为他接风洗尘。易轻澜满面春风,一路只说“不敢当”,但也并没有畏缩羞怯之态,可见是经过大场面的。及至席散之后,陆雪征和他同车回家,各自休息。
到了翌日上午,两人并肩走入书房,才是进入了正题——易轻澜亲自动身前来天津,其中必是有个缘故;否则兵荒马乱的,易崇德怎能轻易放这最得力的长子出门?
隔着一张写字台相对坐下了,易轻澜表明来意之一——南京政府那边有一位高官,专门负责特务工作,当年曾是易崇德的朋友。这位高官对华北一带鞭长莫及,如今负有任务,便让易崇德前去联络陆雪征,想要借这把快刀去杀几个人。
易轻澜说完这话后,就望着陆雪征微笑。而陆雪征将一根香烟在写字台上磕了磕,然后递向了易轻澜:“大少爷,我也是讲一点原则的。”
拿起打火机“啪”的按出火苗,他为易轻澜点了烟,心平气和的轻声说道:“汉奸的买卖,我不接。”易轻澜用手指夹着烟,并没有立刻去吸:“其实家父也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不过那边既然一定逼着我们去牵这条线,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他苦笑点头:“自从租界陷落之后,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我们也活的艰难喽!”
陆雪征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答道:“理解。”
易轻澜其实不大吸烟,不过既然陆雪征把烟送上来了,他也不好直白拒绝。轻描淡写的吸了一口呼出去,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家父先前有一位朋友……”
陆雪征心想:“你那老爹的朋友可真是不少!”
易轻澜没有读心术,不能体会陆雪征对于易崇德的腹诽:“这位朋友如今在河北拉了一支队伍,家父想给他送些给养过去。物资路线我们都已经预备筹划好了,只希望您能够在码头关照一下。”
陆雪征听到这里,彻底看出易崇德是个八面玲珑四处见光的人物,朋友多,门路多,相应的牵挂多、麻烦也多。汉奸的生意不能接,游击队的忙却是应该帮的。他把手肘支在写字台上,微微向前探过身去:“他是谁?”
易轻澜夹着那大半根香烟,看着陆雪征笑道:“要说出他的姓名,恐怕叔叔就未必肯帮这个忙了。他姓李,名叫李继安,听说您先前和他在天津是有过节的?”
“李继安”三个字像一道惊雷一样劈中了陆雪征,他怔怔的望着易轻澜,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良久之后,才轻轻发出声音:“他……他没死?”
易轻澜留意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反应异常,心中便是惴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是没死。”
陆雪征不愿在易轻澜面前失态,故而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他若无其事的在烟灰缸中摁熄了烟头:“哦,我还以为他早死了。”
易轻澜莫名其妙而又若有所思的答道:“他没有死,只是失踪许久而已。家父也是近来才和他联系上的。”
陆雪征又问:“他……真是游击队?”
易轻澜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现在哪里有人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他原来可是给日本——”
“后来就不是了。”
陆雪征向后一靠,只觉自己和李继安之间是有着血海深仇,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感到索然无味——帮就是帮,不帮就是不帮,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有什么意思?
陆雪征沉默片刻,末了抬手在脸上搓了一把,搓的很用力,五官都走形了。
“我可以帮这个忙。”他低声说道:“但是千万不要向李继安透露这件事情。我信他现在是游击队,可我信不过他的人品。一旦哪天他倒戈投降了,我怕他卖了我!”
易轻澜如释重负的笑了:“叔叔,您请放心。家父那边也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至于李先生的人品……”他似乎也是心中有数,故而一言难尽的摇头一笑,转而说道:“对于国家来讲,这样的人总是越多越好,其它方面,姑且也就不能考虑太多,叔叔全当是为国为民吧!”
陆雪征听到“为国为民”四个字,忽然想起了唐安琪。
回忆并没有让他心痛心酸,因为他向来是看生不看死。思绪再次转到李继安身上,他心头涌出一阵强烈的反感与厌恶,两只手下意识的握紧椅子扶手,手指关节泛了白,仿佛攥的是李继安的骨头。
易轻澜此行为的就是这两件事,第一件,陆雪征拒绝了,正中他的下怀;第二件,陆雪征同意了,也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心满意足,赶在春节